最近10年来,中国动画创作数量喜人,但背后潜伏着日渐暴露的症结,这不单单是内容或技术的问题,也不仅仅是单纯的表现形式问题。动画老前辈曲建方(偶动画“阿凡提”的创造者)曾屡次提出当前动画创作的“三缺失”现象,即缺生活观察、缺传统文化考察、缺个人思想修养。笔者认为,正是这三个“缺”,导致国产动画创作走入不同层次的误区。
伪原创:模仿、借鉴或是抄袭
中外动画在数十年间涌现出不少经典作品,这些经典既是后世不断称颂的对象,也成为后继者模仿的目标。初期的模仿能对行业发展起到一定推动作用,但模仿毕竟只能作为权宜之计,因为大量的模仿与重复等于放大别人的优势,而挤压甚至丧失了自己的个性。
在各种模仿行为中,有一种偷换符号式模仿,即对原动画片中的主要形象符号进行本土化改装,但形象的主要性格、故事情节的细节、场景以及语言风格都与原作相似,打个比方,就是把经典的猫(TOM)和老鼠(JERRY)变成别的动物继续玩追逐游戏。在目前的国内动画界,屡见这种偷换符号模仿他人的作品,有的甚至被冠以“原创”之名,实际上都是假借鉴之名行抄袭之实。
为什么要用一个没有灵魂的“李鬼”代替“李逵”?笔者认为,其根本原因在于,创作者对动画故事要表现的领域缺乏实际的生活观察,他们只看到某个题材的优势——比如儿童成长、家庭教育、学校教育向来是中国家长关心的话题,而忽略了自身劣势,勉强为之,出来的作品自然也就浮于表面的造作和简单的模仿,沦为伪原创动画作品。
如果从业者一直抱着“动画片是哄小孩的东西”这种观念进行动画创作和生产,不仅无助于国内动画生产水平的提高,甚至会误导了观众对中国动画业的认识,毕竟,多数不了解该行业的人能接触到的都是在大众媒体上播放的动画作品。
动画的牺牲:只见技术,不见艺术
有人说,日本动画家用机器服务思想,解读情感,而我国很多动画从业者则在为机器和电脑动画软件做广告。就笔者所见,有的动画片过分追求电脑特效技术,不恰当的眼睛放电和不适度的身体扭曲比比皆是,让人不知所云,只能认为动画创作者放逐了自己的思想和情感,放弃了对本民族文化的诠释,而将艺术的成败“押宝”押在了机器上。
上世纪80年代及更早些的中国动画片曾引起世界关注、国人自豪,是因为那一代先驱艺术家秉承了艺术创作的规律,传递民族文化的精神力量和美,正如动画前辈张松林对这一时期作品所作的归纳——“中国式幽默”和“中国元素”。
其实,当我们回顾中外经典动画片时,不难发现它们都是在通过不同的风格式样呈现本民族的精神财富,传播本民族的各种生命符号。比如,日本学者大野纯子曾如此解释日本动画片的机器人情结:“日本人对物的爱惜和追思是有渊源的,日本妇女通常把用折了的针,插在一块豆腐中祭拜,追念它一生的艰辛给人类带来的舒适……在日本的一家博物馆里陈列着被挤压和扭曲变形的机器人供游人瞻仰,以此追思它们为了告诫人们交通事故的危险性而做出的牺牲和奉献。”于是,我们看到动画片《大都会》里的机器人男孩比人类更有感情;《铁臂阿童木》的主人公机器男孩为了救援人类面临的灾难经受烈火的烧烤;宫崎骏的动画片也是用“一草一物寄托性灵和情感”,这种人情物语的交织形成了日本经典动画片特有的风格,也是日本动画片的魅力所在。
做动画的人:需要艺术抱负和社会责任
伪原创的做法生产出了不少重复上世纪20年代美国老调或日本三流水平的动画片,倘若只是作为一幕视频风景,倒也不乏趣味,但动画创作更应该捍卫自己的使命和艺术独立性。
动画创作有怎样的使命?给人们带去快乐和希望,应成为动画艺术家创作的动机,正如宫崎骏所说“我创作动画是为了孩子们高兴”,迪斯尼认为的“孩子是国家的未来,要让他们通过动画片认识自然与生命的美好意义”。
在世界动画发展史上,动画精英通常是文化领袖或思想先锋,他们以独特的审美方式传递人类的美好情感和精神文明,怀着艺术抱负和社会责任传播或创造性地发扬光大各自的文化样式:沃尔特·迪斯尼一生多次获得过奥斯卡奖,创造了米老鼠——一个带来无数财富的艺术形象,而他本人因过于劳作只活了65岁,并没有太多享受财富的机会;手冢治虫放弃医生的社会地位和丰厚收入而投身动画艺术创作,一方面是他自己的兴趣爱好,另一个原因是他认为动画片能预防和救治人类精神的疾病;而我国动画艺术创作的开山人物万氏兄弟,也以“别人行我们也行”的志向和勇气破解了动画技术的秘密,将孙悟空的精神和超能力传奇故事介绍给世界,还“捎带”了传统戏曲和视觉审美方面的内容。
可以说,万氏兄弟的成就综合反映了一种“文化维权”主张:塑造具有中华民族特点的动画形象,让世界了解我们的文化和历史。在这一点上,我国老一代动画家的确做到了,而且让民族文化的概念在艺术作品中永久鲜活,这也是中国动画创作曾经光彩照人的原因所在。
传统的艺术经典让我们知道了艺术家是在寻求意义、发现真理的过程中创造奇迹,动画片的创作同样要遵循这样的规律,早期中国动画片的创作者正是以自己对社会、文化和艺术的深刻思考为基础,制作出蕴含着各种意义和美感的动画作品,在国际动画领域争得了一席地位。